雪顶咖啡☕️

郴江幸自绕郴山,为谁流下潇湘去

【湘鄂】写信

“给湖北。”

黑发的少年是这样开头的。他面前是一张摊开的信纸,最上方是那行歪歪扭扭的字迹。


他皱着眉头看了很久,向来舒展张扬的眉间挤压出一道浅浅的痕迹,里面盛着一弯不属于少年人的愁绪。不对,不对,不应该这样写,他划掉那三个字,思索片刻,在字迹下方补上:“亲爱的哥哥”。

好像不够严谨。他想。我得加上点什么。


于是他把笔放下,转头去找以前的信件参考。


他的东西放在书桌左边的小柜子的第二层,离座椅大约三步远。那个专属于湖南的抽屉中被塞满了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小零碎——泥捏的哨子,但是被磕掉了一角;很素的木钗,上面雕了看不出样式的图案;一支钢笔,笔尖已经不出墨水了,外壳却被擦得很干净;沾血的绷带,血迹早已干涸成一片陈旧的颜色,绷带却还被谁仔仔细细地卷好……

他在里面翻找,黄澄澄的子弹壳和彩色的玻璃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。蓝色布条上串着的不知用处的钥匙,很长的一串,湖南把它拿出来,放在桌子上。他要找的东西就在下面,他小心地把这些东西移开。


那也是一封信,时光在信的边缘晕开浅淡的黄色,纸张薄脆,湖南很慎重。


他坐回桌前,旧信放在左上角。


“致:亲爱的哥哥”


他点了点信纸,眼睛瞟了一眼旧信,往下写“展信安。”


“也许是这么写的。”他继续往下填格子,“我不知道,我觉得写你好,写最近还好吗,写哥你看到信开不开心什么的也是一样的。”他停顿了一下。


“那些老学究们总是执着于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。当然了,这些并不重要。”他写得逐渐流畅起来,笔尖在信纸上轻快地滑动,午后安静的房间中只有呼吸和写信时的沙沙声。


“你很久没回来了。”


“我知道,我知道——我知道你会说,‘湖南,我才刚出门。’然后你就会开始无意识地用手指卷头发,一副很苦恼的样子。”


“我当然不是想故意打扰你工作或者别的什么要紧事,但是你要知道,这次离我写下这行字之时,我已经有整整四十九小时零二十三分钟——”湖南抬头看了一眼挂钟,然后把“三”划去,改成了“四”。


“——没见到你了。”


“有一句老话怎么说来着。”他写道,“一日不见,如隔三秋。”


“我很想你,想得不得了……就是特别特别想的意思。”他在“特别特别”四个字上加了点力气,墨水渗进纸张,形成很显眼的墨色。


“好吧,我不知道我都在写什么废话,总之哥你快回来吧。再不回来你亲爱的弟弟就要撒泼打滚了。”写到这里,他慢慢地微笑起来,他想象着长发青年看到这封信时的反应,对方肯定也会笑的,他想。


他抬头望向窗外,阳光很好,雨后的一切都变得清透澄澈,窗上的玻璃映着他的笑,他看着自己傻乐的脸,评价还是他哥哥笑比他好看多了。


是的,他就把思念用墨笔撰写在一张又一张的信纸上,在无数个落雨的午后,在青碧灰蓝的天空之下,雨珠串成一串从微微翘起的屋檐坠下,他能闻到那种干净而又开阔的气息,拂过小院中那棵老树的枝丫,他能听到那种很细微的生长的声音,伴着轻快的虫鸣,一点一点叩着他的心。这样很浅很浅的喜悦慢慢填满了他身上所有漏风的空洞,很慢很坚定地把他包裹起来,让他几乎要陷下去。


他并不总是写得很好,没什么格式的样子,夹杂着很多很有湖南风格的口语化标述,字也很差劲。


“——很想你的湖南”这句话划掉了,跟信纸最上面的划痕相得益彰。


下面的字还是不怎么好看,但看得出来写信人尽量努力写得工整——

“很想你的,很爱你的,吃不好睡不香的,你的爱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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